忘不了的是……顧媚謎情
一聲聲忘不了忘不了……它重複你的叮嚀,一聲聲忘了忘了;它低訴我的衷曲,一聲聲難了難了……當年為林黛幕後代唱了這首《不了情》的,正是顧媚的歌聲。《從破曉到黃昏-顧媚回憶錄》翻出了一幕幕舊賬,都因為忘不了,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愛恨人間,更沒有把她與劉以鬯那段半世紀前謎一樣的愛情忘掉。但她又哪知道,那動人心弦的筆觸,早已完成了一篇妙曼的香港史詩,已經有足夠證據,她就是電影《花樣年華》裏蘇麗珍(張曼玉)的原型。
記者:馮敏兒
攝影:譚盈傑
任誰讀過顧媚的回憶錄,都會情不自禁愛上她。作為忠於自己的一位藝術家,顧媚生命中所遇過的歷史人物一一出現其中,滲進如煙往事,最石破天驚的一段,是她與香港名作家劉以鬯的一段情,從實招來的炎炎真情,就如現世的《愛在瘟疫漫延時》那段半世紀前的愛情。當77歲的顧媚出現在我面前,我的手心都是汗。
在50年代初顧媚到新加坡登台,由香港往彼邦報館當編輯的作家劉以鬯,到歌廳滿江紅採訪,被顧媚深深吸引,她說看過他的文章,但不知「鬯」字怎讀,常讀作「劉以儍」,又將「劉以鬯」三字寫出來,這位後來的文壇教父立刻把紙放進口袋,自此晚晚陪她上班下班,兩人有說不盡的情意。還訂了婚,她約滿回港,因事被新加坡拒再入境,劉稱會回港與她結婚,最終不了了之,後來顧不慎丟掉訂婚戒指,劉以為她有意悔婚,她不久便聽到劉結婚的消息。她說:「我找不出被摒棄的原因,難道是因為我不小心丟失的那隻訂婚戒指?」最傷她心的是,劉幾年後回到港致電給她,竟向她討回大批情書,但她早於獲悉婚訊時,已將二、三百封情書一把火「燒得灰燼也看不見」。
50多年後又是一個記者,懷着深情採訪顧媚,要她把我和她的名字寫在同一書頁上,讓我拿走。以劉以鬯小說作品《對倒》為藍本的電影《花樣年華》,主角周慕雲曾到新加坡當編輯,還有顧媚早年一齣電影《小雲雀》,亦同樣是一段記者和歌星的愛情故事。歷史當真有無數巧合?
我打聽消息來源,問過詩人蔡炎培,他說在很小的時候聽過這段傳言。顧媚說:「在自傳之前,我從未公開說過這件事,知道這件事的相信是他文社的人傳出。」但當記者說問過劉以鬯,她又即時眼睛發亮,興奮地追問我「他說了甚麼?」劉以鬯不願重提,她失望了,把故事接到下文:「他後來還找過我,要我返回他身邊,但我沒有理會。這番話給他太太聽到了,你休想他會再接受你的專訪。」顧媚沒看過他的小說,但她很早就被他的才華感動,她承認,年輕英俊的劉以鬯,就如她的名曲《我心裏有一個人》:「……他英俊又年輕,沒有金呀沒有銀,他有的是真愛情……」不過如今都已成了她水墨畫中通透留白的片片雲霧。
「我看到《花樣年華》中的梁朝偉,真有少少感覺,就像是當日的劉以鬯,尤其寫稿寫到深宵,瘋狂抽煙時的他!」
要知道寫一本回憶錄有多難?忠於自己,幾乎就等同與世界為敵,但她說:「好輕鬆!都放下了。」
當許多人心中只認識40年前、光芒萬丈的美艷歌星顧媚,其實她已經孤獨地當了30多年畫家,1976年至今,她共繪了1,300多幅水墨作品。展覽無數,為各大企業收藏。啓發過她的大師就有:趙少昂、林風眠、趙無極、張大千、呂壽琨,尤其名畫監賞家父親顧淡明經手的名家古畫墨迹,早已給她三姊弟留下了藝術的基因。繪畫就如她活着的理由,「繪畫好辛苦,愈想做愈做不到直是折磨,但好辛苦之後又有大樂,雖然苦的時候多,但也好滿意。」
她在畫壇的名聲響亮,對比昔日的燦爛人生,就如天使換了凡裝,像個名不經傳的小婦人,獨自在畫室終日作畫。「我最不願見到因為是顧媚,所以捧場買我的畫。我寧願隱姓埋名。」她最高峰時,一天可畫上14、5小時,現在速度慢了,每天只能畫4、5小時,開始愈來愈不想賣自己的作品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吧。顧媚說:「好多事都是注定,要不是發生了那許多不如意的事,就不會有我今天的成就。」甚至沒有兒女,也是上天給她的安排:「有孩子,有太幸福的生活,那我就當不成藝術家了!」
長於憂患年代的她,回想昔日,她最喜愛的還是當下,最厭惡是那段在夜總會賣唱的生涯,燈紅酒綠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我只做了一年,就脫離了那個地方!」
你以為她愛好風頭,她告訴你:「在電影鏡頭前面,我的精神就散了,我不懂得演戲。反而我在畫中找到了自由。」現在她睡前最少要看兩小時的書,董橋的散文外,李清照、李後主的詞都是她最愛。這本回憶錄原是她發現了爸爸給她的一封信而激發起的,又因為她有寫日記的習慣,供她找到了回憶的時間定點,她不卑不亢地說:「文章是自己寫的好!我看過李香蘭、白楊、紅線女的回憶錄,但還是我的最好。」她沾沾自喜,笑出了天真爛漫,猶如人生的大解放。
尤伯連納應邵氏之邀來港,相中由左至右依次為黃曼、莫愁、顧媚、尤伯連納、李香君和丁紅。
顧媚向邵逸夫請了假去台北最豪華的豪華夜總會登台賺外快。
顧媚往台北七重天歌廳登台,鄧麗君來接機和送花,那時她還只是一個小女孩。
與邵逸夫同遊中國各地,大開眼界,改變了她的藝術觀。
「我知道顧媚出了回憶錄,但未看過,那段愛情都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冇嘢可以講!」
在1959年才12歲的蕭芳芳和顧媚一起去台灣拍攝《青城十九俠》,因洪水被困3個月。
蕭芳芳在回憶錄的序言上說:「當年我才12歲,跟顧媚一起在台灣拍戲,她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戲組裏的人,搞婚外情、搞忘年戀,有的亁脆包個妓女,拍到哪兒,帶到哪兒。可這些事都跟她沾不上邊兒,她靜靜地坐在一角看書、寫信。70年代她平地一聲雷,這位娛樂圈的美人,竟能畫山水,名氣響徹雲霄,把所有人嚇呆了!顧媚,你這回可是憑才氣把所有人迷倒了!」
「潘姐姐是獨行俠,沒跟她合作過,她唱國語時代曲,我在歐洲發展唱英文歌,她不會因為人大了而甚麼都不做,畫畫得那麼好,真是一個積極的人生。至於顧嘉煇,我認識他時他還是在夜總會打band,他很多方面都好有才華,但如果他肯專心一點,不要只顧賺錢,他會更好,香港地太現實,後來我們志不同亦道不同。」
顧媚的回憶錄中到處都有顧嘉煇的足迹,可謂是顧嘉煇的半部人生傳記。從小時候在戰火中走難,在父母的爭吵下度日、讀書、工作、搞音樂,到移民、退休,甚至走上繪畫之路,就如一對平衡線,互相扶持。他們一齊考上廣州美專,沒錢交學費,17歲與姐姐來到香港住木屋,白天在洋行的化驗室工作,顧媚練唱歌,激發了他對音樂的興趣,學得一手鋼琴,1962年第一首創作《夢》,就是由顧媚所唱,他也因而入了行,至今創作了1,100多首香江名曲,被稱為樂壇教父。但他說:「我從不知音樂靈感為何物,我的創作都是從需求衍生的。我從來沒有一首歌是在靈感湧溢而出的代表作。」他一直為生活張羅而創作。如今身為畫家的他則說:「作畫才是抒發我靈感的途徑,沒有死線的糾纏,所以能真正衍生出自我的靈性與感動。」回首香港樂壇,他歎道:「歌星毋須講求唱功,主要收入亦非來自唱歌,藝人都變成了商品。」
■去年姐弟三人在溫哥華顧媚家的後園,嘉鏘(左)、嘉煇(右)。
■生活平淡的弟弟顧嘉鏘也熱愛繪畫,作品「巴黎之秋」。
顧媚、嘉煇、嘉鏘三姊弟首次在香港聯展,更是樂壇教父顧嘉煇首次展示他作為畫家的另一面,畫展所賣收益扣除成本全數將為「獅子會顧嘉煇音樂基金」籌款之用,作品售價由1萬至10萬之間。
日期時間:10月31日至11月2日
上午10時至下午7時
地點:大會堂高座8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