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熟悉的香港正在慢慢被蠶食，無論是我們相信的價值觀抑或是地方。即將被市建局收購的皇后大道西129至151號，樓上住人的唐樓，很多都已經十室九空，樓下的舖頭，最多可營業至9月份，涉及的店舖有10間，當中有8間是藥材舖。這條街的珍貴之處，是大部份舖頭都是老店，而且感情好好，其中百年藥材店更道出，這條街就好像一條小村落，沒甚麼秘密。

驟眼看德華繡莊的門口會感到一種怪異，明明是售賣被鋪、不求人、拖鞋等日常用品，但在櫥窗一個非常當眼的位置，卻企了一個好古舊且穿上裙褂的試身公仔。老闆的二女（二妹）說：「事關我們不是繡莊起家，我們是打棉胎出身，我都覺得好古怪！」由1969年開業至今有53年的德華繡莊，爸爸14歲開始學打棉胎，今年已經89歲，現在由二妹做主力。二妹說：「以前傳統會先秤棉花，搣完就彈，彈完又鋪，好多工序。」後來他們兼做喜宴相關的產品，紅頭繩、子孫尺、喜宴襟章等等，她憶起70至90年代一段十分興旺的時期說：「總之有貨就賣到。」二妹特意在倉底找出這些時代遺物逐一介紹，有專門用來記低自己收過甚麼人情和禮物的《親友厚惠錄》、用來寫賓客名單的知啟等，很多在20前已經停止出產，多多錢都不會賣。自小學已在舖頭幫手的二妹，對收購非常婉惜：「做了幾廿年，上閣樓落地牢，閉上眼你都行到。」雖然之後在8月會搬去荷李活道，不過二妹說做多幾年之後都會退休，亦沒打算叫子女承繼家業。現在要交給市建局租金$1500一日，坦言好大壓力：「根本這生意沒甚麼錢賺，真的是白蝕。不是堅持，而是還未老，最重要是有班熟客，不捨得就這樣結業。」

在皇后大道西無人不識的老字號陳芬記，1863年開業，足足有158年歷史，現在傳到第五代接班人。以前做藥材批發生意，近10至20年轉為經營零售和執藥，是一間非常傳統的老店。金箔製作的金漆招牌，以及開業到現在的搵食架生「厘戥」全都保存得原好無缺。曾在外國讀書的老闆Hugo，選擇回來幫爸媽接手，並堅守上一輩留下來的信念。他說：「盡量選用野生地道藥材，在本地加工炮製做到足，常製的是黨參，剪頭剪尾，跟着洗乾淨然後蒸熟它。」人力物力投入多了，成本自然比出面貴一截。Hugo續說：「都冇辦法，做藥也要講良心，吃了無效以後不會再吃，亦都不會有回頭客。」雖然搬過幾次舖，但一直都是在西營盤區沒有離開過，幸運地，陳芬記及時在對面街找到舖位，租金貴了而且面積比之前細，但總算可以繼續延續這家百年老店。他說：「這裏整條街都是自己屋企人打理，很少會請外人，所以附近的同行基本上都是由細識到大，好像一條小村落，不時走過來聊天，價錢又可以商議，大家都沒甚麼秘密。」

跟着錦興行的B仔走一趟這條街，你會發現好多行家都喜歡撩他傾偈，說是朋友更加合適。錦興行是一家經營了30年的藥材批發店，兩代人共同打理，B仔笑說他小時候和其他舖頭的太子一樣，借落舖頭幫手然後相約到附近球場踢波，好過癮的！長大後友情依舊，B仔續說：「這行的人結婚多數都會大排筵席，請遍所有行家，通常都會叫我幫手招呼客人。」他與爸爸都是中藥聯商會的成員，爸爸做副理事長，他是福利主任。「我會辦旅行團、抽獎之類的活動，想想有甚麼可以造福大家。」他直言做藥材行的，通常都很重視感情，光顧慣就會光顧下去。講起收購，原來錦興行正經歷第二次被收購，20多年前他們同好多藥材舖一起在松秀西街做生意，之後因收購被迫轉移陣地搬上皇后大道西，現在已變成大型屋苑。

曾在松秀西街一帶開舖的永順利藥材公司，則相距幾個舖位之隔，逃得過第二次收購。老闆娘吳太同是老街坊，住了50多年以上，她說這條藥材街會興旺，全因這一帶聚集了不少同類型的商戶。「舖頭選擇多，個個都鍾意在這裏買東西，聚集一班人，條街自然變得有生氣。」這家小店雖然面積不大，但都擺放了好幾張椅子供客人街坊進來坐下。吳太說：「不時都有街坊走進來坐下談天，有時一傾就是半日！」這可以說是小店獨有的情懷，並非大型商場及連鎖店可以取代的。近年，這個城市中很多我們重視的事物都逐漸消失，我們難免會因而感到可惜或憤怒。雖然這些改變我們或許都無能力阻止，但建立下來的感情是不會消逝的。作為留下來的人，我們可以做到的，是不要讓這個世界改變自己。

記者：周藍

編輯：鄒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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