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七字頭，那天忽然問我，她領洗好不好。我暗吃一驚，果然她就接着說：信基督以後，我那件事情就簡單好辦了。我即刻搭嘴，雖然近期關於傳道人犯事（泰半是性侵犯）的新聞此起彼落，她這把年紀，總不至成為肆虐的對象，我很支持。又想到兩年多前我小心翼翼問過她，對身後事有無底，要怎麼個做法。她嗤一聲答，求其罷，你們看着辦，省錢就得。可是，土葬抑或什麼的，她也不耐煩選擇，說一切從簡，後生話事。我知道問得不合時宜，待她心情愉快時再說。
湊巧這陣子細閱的幾段港聞，都有教友回歸天家的消息，那種安排，令死者得到尊嚴，生者得到撫慰，讀着令人安樂。我這個非教徒本來很怕團契之間的過份熱情，但母親初次踏足教會，已經觀察到教友熱誠敬老，關係和睦，遠比佛堂那些師奶閒時打八圈和約埋過澳門娛樂來得真誠。母親是台山人，這輩子不懂搓麻將，痛惡賭博，嗜好是省吃儉用，喜歡鑽研湯水藥膳，生活形態跟清教徒相似。她年輕時好幫人，老來跌傷後自顧不暇，朋友圈極度收縮。領洗以後，最希望她能擴大社交網絡，破解我最大的夢魘：有這樣的一天，在ifc頂層四散的角落呆坐老半天的孤獨老人裏面，竟有我老媽一份兒；待我羞愧地喚她一聲媽，你幹麼不快樂呢，夢就醒了。母親信教，我能夠幫忙的，是張羅一本字體可人的聖經，有漂亮插圖那種，最適合老人家帶住鄉音腔，跟孫仔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