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今日

三輪車伕 - 李純恩

蘋果日報 2005/09/01 00:00


北京的什剎海一帶,有個旅遊項目,叫「胡同遊」。
「胡同遊」的交通工具是三輪車。北京各處都見三輪車伕招攬遊客生意,但就數什剎海那一帶的車隊最有規模。
三輪車伕行頭一色。白色葡萄扣褡褳背心,黑布紮腳褲,足蹬白襪黑布鞋,個個曬得一身油黑,精悍結實,有的把頭髮刮光,脖子上搭一條白毛巾,都像從老舍書裏走出來的。三輪車漆成藍色,上蓋藍布黃檐紅穗車篷,呼之即來,有時客人多,一下拉來一隊,排好了,領頭那個腳下一使勁,車隊便帶着風聲疾馳而去。
乘客坐在車上,從後看着車伕腳下使勁時,肩背弓着上下聳動,手臂上的肌肉隨之賁起,在檐篷晃動的紅穗襯托之下,充滿陽剛之氣。
路窄人多,他們弓馬嫻熟,左穿右插,速度不減,好像到時周圍的行人都會自動彈開一樣。突然就遇到個避不開的途人,「吱」地一聲急響,車便在那人身邊寸許的地方煞住,行人和車伕都若無其事,坐在車上的客人卻尖叫起來。
從小巷轉出大馬路,一街的汽車打橫馳來。三輪車伕們卻視若無物,只管將車把兒左扭右擰,如利刀一般,疾然殺至,硬是在車水馬龍之中割開十幾道帶着毛邊的口子。汽車有的急煞車,有的鳴號閃避。三輪車於是穿越而去,搶灘一般橫過馬路,撲向對岸,貼邊飛馳着拐進另一條小巷。
車伕們也不多話,整個飛馳的行程中,他們默不作聲,只像黑豹一樣向目的地衝去,悶發的狠勁,讓人覺着一股專業的尊嚴。直到遊完胡同,把客人送到終點,「吱」一聲煞停車,離座扶穩車頭,向旁邊一閃,讓客人下車,接過微薄的打賞,臉上才泛出駱駝祥子般憨厚的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