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3 這個詞突然火熱起來。皆因 Tesla CEO Elon Musk 與 Twitter 創辦人之一兼前 CEO Jack Dorsey  兩位科技界億萬富豪近日大談 web3，更惹怒矽谷頂級創投公司 Andreessen Horowitz (又稱 A16Z) 創辦人之一 Marc Andreessen，在 Twitter 封鎖了 Jack Dorsey，簡直是花生滿地。

12 月 20 日 Elon Musk 在 Twitter 轉發一則 TikTok 短片，內容是微軟創辦人 Bill Gates 於 1995 年接受清談節目主持 David Letterman 訪問，Letterman 問「互聯網到底是什麼來的」，Bill Gates 解釋：「那是一個大家可以發布資訊的地方，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專頁......」David Letterman 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進一步問互聯網的未來會是怎麼樣。

Musk 在帖子寫道：「我不是說真的有 web3  — 看來更像市場推廣的熱門詞，而不是現實 — 就是好奇未來 10 年、20 年 或 30 年會是什麼樣子。2051 聽起來很瘋狂！」

翌日，Jack Dorsey 發帖：「你不會擁有 web3 。那是 VCs （Venture Capital 風險投資基金）和 LPs （有限合夥人）的囊中物，根本逃不過它們（VCs 和 LPs ）的雷達，它最終都是一個中心化實體，只不過換了標籤而已。」

Musk 接力發帖：「有人見過 web3 嗎？我找不著。」

Jack Dorsey 回覆：「大概在 A 至 Z 之間。」Dorsey 「明示」的是 A16Z，矽谷頂級創投公司，全名 Andreessen Horowitz。

就這樣，A16Z 的 Marc Andreessen 被一句激怒，在 Twitter 封鎖了 Jack Dorsey。後者不肯罷休，再加一句：「我被正式禁止使用 web3。」

簡言之，Jack Dorsey 並不認為下一代互聯網世界 — web3 是很多人想像中的民主烏托邦，而 Musk 甚至認為 web3 並不存在。

網絡每次迭代都因新技術而起，在 web1，用戶可以瀏覽不同的靜態網頁。到了 web2，網絡的互動性顯著提升，用戶本身成為內容，甚至是實時媒體。至於 Web3，粗疏的說，就是互聯網加入區塊鏈技術，成就一個以區塊鏈為基礎的去中心化互聯網，一個較少依賴 5 大科技巨頭（Google、亞馬遜、Meta、蘋果公司及微軟）的網絡世界。

其核心精神在於區塊鏈的共識機制 — 無需依賴任何中介或權威之下，與完全陌生的人達成具約束力的協議。當一大群人自發進行交易，這種協調可帶來多大的可能性？例子之一是應用於貨幣，結果便成就了加密貨幣的熱潮。

這樣的論述絕對符合這時代的情緒 — 對建制、權威和精英的不信任，同時又對科技巨擘衍生出來的種種問題提供了簡單答案：你也可以奪回數據和網絡生活的自主權，甚至有機會分享科技巨企的豐厚利潤。

然而，批評者認為，區塊鏈、NFT 等技術根本無助對抗「數碼霸權」；元宇宙的建構遠未至成熟，虛擬地皮已經熱炒起來。所謂的去中心化網絡世界，實際上只是財權轉移到新的高管手上。而推動代幣化（tokenisation 即是將產權數碼化存儲到區塊鏈或分散式帳本技術上的過程）亦會衍生一些問題：網上的許多活動都會變成「市場」，每次互動都幾乎同「是否有錢賺」拉上關係，這種超級金融化的傾向將帶來難以估計的後果。

Jack Dorsey 要指出的，就是一般用家不會成為 web3 的擁有人，VCs 及其投資者才是老闆，情況跟現在的 Web2 沒兩樣。

不足 24 小時，Jack Dorsey 的帖子有 3.6 萬個點贊，亦有大批人留言反對。有人甚至指他「大錯特錯 (dead wrong)」，批評他這種斷言會窒礙很多真心要建構獨立 web3 的人的希望和夢想。

某程度上，Jack Dorsey 的判斷未算太離譜。今年風險投資基金於加密貨幣項目的投資額達破紀錄的 300 億美元，當中以來自美國的風投基金佔最多，大約 72 億美元。風投基金之所以湧入所謂 web3 的範疇（如加密貨幣、區塊鏈技術、NFT）當然是因為認為有利可圖，但這趨勢又確實會造成中心化問題。例子之一是 A16Z 同時是加密貨幣交易所 Coinbase 以及全球最大的 NFT 交易所 OpenSea 的投資者，而 Coinbase 又積極染指 NFT 市場。今年夏天，A16Z 特別為加密技術項目成立 22 億美元的專項投資基金，截至今年 10 月，A16Z 至少投資了 50 家加密幣新創公司，成為全球最大規模加密項目投資者。

Jack Dorsey 本身是比特幣的「信徒」，多年來不遺餘力推廣加密幣，甚至預言比特幣終有一日會取代美元，並希望加密貨幣有朝一日能夠實現世界和平：「我反對的是中心化、風險投資、單點故障（single point of failure，即單點失效，拖垮全局）以及由企業控制的謊言。」他相信，任何真正去中心化的技術都需要完全獨立，要將精力集中發展由大眾擁有而非個人或機構擁有的技術。

不過，若簡單從數字看，比特幣其實也頗中心化。Baystreet 引述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一項新研究指，前 1% 的比特幣持有者控制的加密貨幣份額，比最有錢的美國人控制的美元還要多。研究指，前 1 萬個比特幣賬戶持有 500 萬個比特幣，相當於 2320 億美元。crypto.com 估計全球有 1.14 億人持有加密貨幣，意味約 0.01% 的比特幣持有者控制著目前流通的 1900 萬比特幣中的 27%。比特幣的「中心化」影響有兩方面，其一是使整個比特幣網絡更易出現系統性風險。 其二，這意味價格上漲和普及率上升所帶來的大部分收益都流向極少數投資者。

當然，凡事都要看兩面，近期被譽為反映 web3 潛能的標誌性事件是 11 月蘇富比拍賣 1787 年美國憲法終定稿。加密貨幣圈組織 ConstitutionDAO 以眾籌集資爭奪，令事件受廣泛關注。DAO 是 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去中心化自治組織。DAO 透過區塊鏈技術，讓成員投票決定組織的決策，由於採取民主投票，不涉及任何領導機制或董事局，故稱為去中心化自治組織。ConstitutionDAO 的成員大部分為加密貨幣、NFT 及相信 web3 理念的人士。他們迅速籌到 10,728 ETH（以太幣，價格不斷波動，當時大約為 4000 萬美元），更有趣是捐款者當中竟然有多達 13% 的人第一次使用以太幣。

ConstitutionDAO 原定計劃是在投得憲法終定稿後，向每個出資者按比例發送 ConstitutionDAO 的代幣 $PEOPLE，又承諾將憲法終定稿製成碎片 NFT，讓所有出資者都成為終定稿的擁有者。

不過，ConstitutionDAO 最終以 4,300 萬美元，輸給對沖基金億萬富豪 Ken Griffin。雖然功敗垂成，但不少人都認為今次是雖敗猶榮，特別是向 ConstitutionDAO 捐款的人數多達 17,437 人，反映眾志眾志成城的威力。

區塊鏈、NFT、加密貨幣等種種原素看來的確有助建立一個更公平的系統，而矽谷運作的原則是，當你在一個問題上投入足夠的人材智慧和資本，就會有更好的結果。但我們同樣要記住兩點：所有革命都是混亂不堪的，這次不會例外（甚至更糟）；人對於尚未發生的事通常會有很多美好期望，但歷史的偶然性告訴我們，意料之外的事實在太多，結果往往跟想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