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行開吓，忘記咗呢個世界！」洗腦式的抗疫rap歌，在武漢肺炎陰霾下的香港流傳，點擊率破10萬。MV中的女主角，被笑說似陳肇始，穿米奇老鼠上衣，模仿中佬圍堵屈臣氏。別看她怪裏怪氣，歌詞一針見血，揶揄林鄭政府抗疫無能，諷刺自由市場下「藥房佬」吃人血饅頭。再看現場表演，她在舞台上彈跳自如，唱出寸爆陳健波的《收成期》、諷刺機心女的《麻甩系》。卸下古怪形象，樣子機靈可愛的她，化點妝、穿起鮮艷的撞色盛裝，活像童話中走出來的人──別以為她是小清新歌手，其實是會跳唱饒舌粗口歌的烈女。

一個有點叛逆、不太常規的24歲女子Luna，生於太平盛世之後，成長於混沌時代的風眼下。在社運浪潮此起彼落亂世中，任何有良知、願意發聲的年輕人都不免會被貼上「廢青」的標籤，加上Luna不想長大的無厘頭形象，就更令中老年人摸不着頭腦。她反擊道，上一代對下一代不理解，因巨大的不安全感才上貼上這負面的標籤，「況且我有讀書，我又有工作，絕對不廢！」

的確，Luna隨時比任何一個廢老或毅進警讀更多書。DSE中文科拿5**的她，畢業於中文大學中文系，當同學們借loan炒股票，瘋狂補習賺外快，她就在發夢，不是空洞的白日夢，而是華文作家夢。「我想成為一個不寫溫柔文字，也可以成名的作家。」難道是文筆辛辣詭異像夏宇一般？她搖搖頭：「我不讀新詩，我讀蘇軾。我喜歡文言文多點，一句話用五個字就講完。」甫說完大笑，說rap的押韻都在古詩詞中習得。

返半年工裸辭　男友啟發做rapper 但在錢搵錢的香港，書生百無一用。甫畢業，中文系學生出路不多，Luna八成同學都跑去報考PGDE（教育文憑），獲得教席後月薪可達2、3萬元。她直言心動過，最後偏不跟大隊走，「我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安穩的生活。」恰好這時，有人介紹了一份公關工作，她便一試，豈料是噩夢的開端，「朝九晚八，放工後吃串魚蛋便回家，卻已10時了。每天忙得沒有時間覺得悶。」撇除公關要見名流、搞活動等浮華表象，原來每天文書、行政工作也一大堆，「我真的每個字都有看一次，但可能我交給同事核對時，又錯了。我經常就是因為畫少了一條線而錯了。」掙扎良久，Luna毅然裸辭，連獎金也沒拿便走了，「很想快點離開，那時捱到臉上生暗瘡，又醫不好。」老一輩或會說少少挫折也捱不起，Luna卻深知這是一個選擇。

知道甚麼不適合自己，才是認識自己的開端。這很可能要由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開始，「我男友是對我最大的啟發。」兩年前，Luna在交友平台Tinder認識了現時的男友Norman，「別的男生都很無聊，問你做甚麼、調情，但他是在問IQ題。」採訪當天男友也有陪伴在側，搶着笑說：「她那時在Tinder的名不是Luna而是Louis。問她是不是女仔，她說是騾仔。覺得她很funny。」恍如從太空降到地球的兩人一拍即合，難得找到了頻率相同的人。在愛中完整了自己，Luna也脫胎換骨，狠狠扔掉了OL衣裝、黑絲襪，換成一件件可愛又隨性的便裝。

本來想當作家的她，以另一種方式圓夢，「他見我Tinder句句押韻，便提議我寫rap詞。」Luna自嘲道：「本來寫出來，只是給自己看。啊，我做了歌手！這樣。」起初她寫下《又錯》、《唔鍾意錢》，道盡職場上的枯燥乏味，針砭資本主義體制對打工仔的壓榨。後來初露鋒芒的是《麻甩系》，諷刺那些透過社交媒體得到虛榮感，自詡為男仔頭的女孩。去年的反送中運動，陳健波的「收成期」論述出台不久後，她又寫下同名rap歌，狂loop 「最慘係咩呀我而家係收成期，唔好搞亂香港搞亂我個收成期」又痛擊上一代的當權者：「上咗岸就割禾青，百姓有訴求嗰陣你就扮晒聽。」

作歌鬧權貴　拒買樓逐流　 Luna鮮作政治歌，直言當時怒火中燒，用了一晚時間完成這粗糙之作，年輕人聽後深感共鳴，中年人卻指罵她，說沒吃過苦就覺生在亂世。Luna泰然自若，「如果我的政見與他們相左，就等於廢青，我可能就是廢青。」表面沉着，但上一代的苛刻，直刺胸膛，「我覺得97那時期的人，他們身處在一個安定期，很多問題未浮面。」她怔一怔，帶點欷歔道：「但到我們這一代，剛成年就瀨嘢，外面一切本應被建立好，卻異常躁動。」2047年大限只過了一半，香港急速淪陷，新一代對民主自由的渴求何其逼切，他們的絕望如極地呼喊。「所謂繁榮安定期，我們享受不到。努力就向上爬的日子，我們錯過了。」

正因怎樣也買不了樓，置業與婚姻從來不是Luna與Norman的選擇。「如果我想住靚屋，一定要犧牲我所擁有的，我不情願。」兩口子現在同居，家中有兩隻貓兒，一黑一啡白，就是一個家。Luna也找到份稱心的媒體工作，薪水僅萬多元，但總算能供養起自己的夢想。男友Norman說，家就是心之所在，「現在見到，好過買樓，有空便寫一首歌，隨便就錄隻MV，又有人來訪問。」Luna續說：「像奇遇一樣。」兩口子又打趣說，如果「不小心」，就要搞個盛大的新世紀婚禮：「一定要有DJ。」「人們要跳舞，不可以就這樣坐下。」「不要播成長片段，沒有人想看。」問Luna她的同輩也有相似的價值觀嗎？她霸氣說：「我不敢代表一代人的心聲，但如果他們認同的話，我們就是朋友。」

記者：陳娉婷 攝影：郭于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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